06
一开始御庭青岚有些困惑，没有理解“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东西，夜见蜻蛉见状赶紧咳嗽了两声打断对方的已经不知发散到什么地方的发散性思维，然后面露难堪地指了指他。
这下御庭青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关我什么事请……”
“当然，你可以装作不管你的事情，但是你真的对把死人复活不感兴趣吗？我可是听说……”
“对不起我一向对怪谈不感兴趣。”
“如果是御庭家上层的命令呢？把白鬼留在御庭家做人质，你也没办法不服从上面老家伙的命令吧。”
“哼哼，把白鬼留下做人质，最后倒霉的会是谁呢？既然我当初有办法把白鬼从御庭家带出来，我就不会担心现在他们威胁我。”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怪物兄妹两个多厉害。不过退一步讲，你现在还是效忠于御庭家的，就算你和御庭家的血缘关系不太大，但是名义上总有个说法吧……”
“说法？当初被我一威胁，那帮老家伙就马上让路放人了，我和他们需要什么说法么？再说我很擅长应付他们的，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不是？我经常消极怠工，御庭家还是得管吃管住……”
“夜见家也可以管吃管住……”
“但是满足于管吃管住是小孩子的理想，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没有理由帮你做这种事情，我要回去了。”
他冷淡地说着，准备站起来。
“我回来了。”门外传来一阵轻响，两个人的注意力暂时都被吸引过去。在得到允许之前，一个较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华贵的蓝紫色和服上，暗红色的曼珠沙华在微光下简直要滴出血。
“哟……”
御庭青岚咬着牙打了声招呼，而夜见夕颜根本没看他一眼便径直走到夜见家主面前。
“这是您要的东西。”她把手中一个小盒子放到夜见蜻蛉面前，然后微微倾了倾身子，“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
“哦哦哦这是什么东西，新年礼物吗？”刚登场不久就惨遭忽视的御庭青岚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好像想化解掉什么尴尬的气氛。而夜见蜻蛉貌也一时没想起他究竟要自家妹妹带得什么纪念品，他们两个同时询问地望着夜见夕颜。
“是千叶家药物总监的眼睛。你说的苍蓝色的那对。”
夜见夕颜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语气就像介绍一副隐形眼镜一样稀松平常。
长达四个月的潜伏，期间无数次濒临绝境，最后牺牲了一半人手之后才得到了千叶家秘密实验室的大致位置，又在严寒中不吃不喝不休眠蹲守了两天一夜，才斩下了那个重要人物的首级。
但是她却只字不提。
再次微微倾身，夜见夕颜丢下盒子转身离开。
这下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精彩极了。
“你的……新年礼物。”御庭青岚往后挪了挪，似乎极力想离那个黑色的小盒子远一点，而夜见蜻蛉也傻掉了，他颤抖地伸出手，刚碰到盒子又被蛇咬了一样缩回来。
喂，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只要夕颜干掉那个管事的胖子，然后为日后的作战多争取一点时间吗？她怎么把眼睛也挖过来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收藏这种战利品的癖好啊！
“来……来人，赶紧把这玩意玩意拿去出埋掉！！”
直到目送着慌忙赶来的夜见家仆人捧着盒子慌忙离开后，御庭青岚才阴阳怪气满脸惊讶地转过脸。
“这就是你要的礼物？”
“怎么可能……”这回轮到夜见家主咬牙切齿，“我只是要她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千叶家的……你来之前半个月夕颜命人传回情报要确认目标，我只是说了一句那人我见过，眼睛是蓝色的……”
于是夜见家的人斩就把对方宰了，然后眼睛挖了带回来确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庭青岚收起惊讶的表情，低声问道，“你们两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确实是有鬼，”夜见蜻蛉望着取走眼睛的下人离开的方向，长叹一口气，“不然你们御庭的老家伙们也不会派你过来。”
御庭青岚没有理解，他指的是鬼族的鬼，还是什么真正的“鬼”。
屋子已经被人打扫过了，还烧了暖炉，沾着干涸血迹的被褥和纸篓里揉成一团的废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的日常用品。
夜见夕颜环顾四周，然后向内室走去。
即便都是冬季，苑之镇的气候还是比天冠山要温和的多，她现在只想换身衣服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一觉，为了等那个掌握着某种药品的千叶家的重要人物，她曾经在雪地里趴了两天半，最后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等到了那个人；没人想到雪地里会埋伏着这样一个死神，那么冷的天气下衣着单薄却行动自如。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们人形兵器了吧，这次任务的确很适合让她执行，埋伏，暗杀，忍受无法忍受的残酷环境，时间久到令人失去感觉。
不过也实在是太冷了，她利索的斩杀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护卫，血浆很快凝固在雪地上，刚剜下那人的眼睛，眼睛就被冻成两颗蓝色的玻璃珠了。
于是她尝试着在地上弹了一下，真的像玻璃珠一样滚出了好远。
“笑什么呢，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御庭青岚从房顶上倒挂下来，抱着双臂皱着眉头盯着眼前一身酒气的小人，看来在回家之前又去酒吧了。即便现在夜见夕颜看着他的表情似乎要一刀捅穿他，但是刚才她的确笑了，这笑容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小女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嘛，这要问你哥哥，”御庭青岚一边说着一边轻松地从后空翻落地，一脸无辜地冲夜见夕颜摊开双手，“他说让我住在这里，说是培养感情，我来不及抗议就被连人带铺盖一起丢过来啦，那只该死的皇藤蛇刚走，我怀疑它被收服之前是强拆大队外加搬家公司的……”
“你想死么？”
“……明显是不想吧。”
想起自己留下的那封信，第一句貌似就是……御庭青岚忍不住苦笑一下，谁知道御庭家的老家伙赶在新年前又把他派到这里，说是执行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不执行完毕不许回家。现在他们又见面了，还是在这个差点被砍掉脑袋的地方见面了。
“你不介意我住下吧？”
夜见夕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一边嘟囔着一边铺床。
然后她开始换衣服，准备去洗澡。先是解开羽织，接着是和服，随后是……
“你稍微注意点啊我还在屋子里呢！！”
竖起耳朵听到这里，御庭青岚终于忍无可忍地扭过身；他刚想爆发，就被眼前所见堵回去了。
夜见夕颜身上缠着绷带，一圈一圈的白绷带从脖颈下方到胸脯，从双肩到手臂，腰间和腿部也缠着绷带，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胸口的绷带下一直延伸到同样裹着绷带的小腹。那道伤疤很平整光滑，好像是被一个高手一刀所破。
但是御庭青岚知道，那是被人故意切开的。他的身上也有这样的伤疤，一模一样的位置，而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的身上也缠满这种特质的绷带。这种绷带不是为了包扎伤口，而是为了防止经过改造的肌肉和骨骼在突然发力时因为承受不住而爆裂，经过改造手术后，肌肉纤维的强度和韧度、骨骼的轻盈度和耐受力都远远超出正常人类。
还没等他张口说话，夜见夕颜就披着浴衣从他面前走开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屋里，握紧拳头又松开，半晌才无力地躺倒在自己还没收拾好的床铺上。
他的手心里，早已满是冷汗。
……可以想到，早就应该想到，除了夜见家的家主，还有体弱多病的薄樱，最适合被拿来开刀的是谁。他早就怀疑过，只是介于对方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朋友，兄弟，才会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
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变成这样，现在也可以解释了。
十年前，赌蛋业巨头夜见家和机械技能与道具制造大鳄御庭家曾经有合作，为了稳固这种建立在利益上的脆弱交情，他们曾为两家的孩子定下婚约。
十年前，夜见家和御庭家为了完成合作在神奥秘密联盟，两家的孩子第一次见面。
十年前，夜见蜻蛉11岁，御庭青岚10岁，夜见薄樱8岁，夜见家的幼女和御庭家的幼女都是5岁，五个小孩在神奥地方度过了一轮漫长的春夏秋冬，在苑之镇的很多地方留下了他们的回忆，在很多地方冒险，寻找精灵，玩着一切能玩的游戏。
然后夜见家和御庭家的合作破裂了，御庭家准备撤回到关都地区。
那天夜见家的三个孩子冒雨来到码头边，为自己的伙伴送别，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哭的好像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他们太小了，还不知道一张船票就能在大陆之间自由旅行，世界对他们来说太大了，未来对他们来说就像死亡一样不可捉摸，只是凭本能的感觉到，这次分别永世难见，他们五个，再也无法像从前一起在苑之镇相聚了。
某种程度上，孩提时候的预感一语成谶。
此后的几年里他们的确没有见过面，再见面已经是五年后，御庭青岚突然背叛御庭家，带着自己的妹妹来到神奥苑之镇，夜见蜻蛉正在于自己的父亲暗中厮杀较量，夜见薄樱身体衰竭即将死去，没人有提到夜见夕颜。
转眼又是一个五年，御庭家召回了青岚和白鬼，兄妹两个重新为御庭家族效忠，夜见蜻蛉终于在与自己的父亲、上任家主的战争中获胜并成功杀死了对方，成为夜见家新的当家人，夜见薄樱熬过了那个冬天，但是身体依旧虚弱多病，而人斩夕颜之名，早就在进入苑之镇之前就有所耳闻。
他们是谁，站在眼前的、曾经儿时的伙伴，他们现在是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五个，再也不复当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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